一名在奶牛场工作了20年的老员工蹲在空荡荡的奶牛场养殖基地里，眼神迷茫。

斑驳的铁杆，长草的地面，这就是奶牛养殖基地的现状。

    8月7日一大早，市民朱女士来到位于桂青路的桂林奶牛场营业部，想购买几袋鲜牛奶。这是她10年来养成的习惯，但工作人员的一句话，让她大感吃惊：“奶牛场将全面停产，今天是最后一次供奶。”

    好好一个老牌企业，怎么说停就停了？

    2008年9月，三聚氰胺事件在中国乳制品行业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风暴。许多消费者对处于风暴核心的一些大品牌乳制品一度丧失信心，而对经受了考验的本地鲜牛奶更加信任。

    3年过去，“三聚氰胺事件”的余波仍在，乳制品行业的大洗牌还在进行。

    作为地方小型奶制品企业的桂林市国营奶牛场，在这场洗牌浪潮中，正面临一次“生死考验”。

    桂林奶牛场全面停产了

    8月11日上午，桂青路上一个临街位置，一家店铺的卷闸门关得严严实实，上方挂着的招牌，证明这是桂林市奶牛场桂青营业部。

    “已经关门好几天了。”旁边一家店铺的老板说，“上午一般是它生意最好的时候，往常来买牛奶的人不会间断。”

    记者从桂林奶牛场了解到，桂青营业部是该奶牛场市内唯一的销售门店。它的关门歇业，证实着桂林奶牛场的现状。

    记者来到位于万福路南边的桂林奶牛场养殖基地。

    推开虚掩的两扇布满褐色铁锈的大门，偌大的养殖基地里一片寂静，记者能清晰地听见远处的鸟鸣。门口一间小屋里铺着张床，摆着些生活用具，看上去应该是个值班室，却无人值守。

    寻遍养殖基地，只见一个在独自玩耍的男童。他说自己是养殖工人的孩子，“没有奶牛了，大人们经常不在的。”

    记者看到，3个圈牛的养殖棚空荡荡的，水泥地板的裂隙里甚至长出了1尺高的野草。

    桂林奶牛场的生产车间和办公楼所在的大院距离养殖基地大约2公里路程。走进这里，同样安安静静。生产车间的大门紧闭着，从窗口往里探望，里面一片沉寂。

    一位工人在院里踱着步慢慢走过来，他告诉记者：“已经停产好几天了，出的奶处理不了，又要消耗饲料，剩下的几十头奶牛都卖掉了，工人都闲着。”

    桂林奶牛场党委书记申德盈介绍，停产的直接原因是：“以我们企业现有的硬件软件条件拿不到生产许可，所以只能停产整顿。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，还拿不出个时间表。”

    得知桂林奶牛场停止供奶，市民阳林平脸上难掩惋惜之情，他与桂林奶牛场的情感要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。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，桂林市面上的牛奶都出自桂林奶牛场，在普通市民眼中，一瓶牛奶绝对是一种奢侈品。“听见送奶工人的吆喝声，兄弟姐妹几个就会央求母亲，有时拗不过，母亲就会掏出1毛多钱买上一瓶，用杯子分成几份。现在还记得，那时牛奶味道的香醇，喝完还要把杯子舔干净。”

    2008年，三聚氰胺事件的风暴震荡全国乳制品行业，当时，在质检部门的严格检测下，桂林奶牛场的牛奶经受住了考验。

    阳林平说，从那时起，他身边的很多朋友都开始喝桂林奶牛场的牛奶，大家都觉得这是本地鲜奶，又是这么多年的老牌企业，品质总是值得信任的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它会突然停产？”阳林平很纳闷。

    “乳业大考”决定“桂林奶”存亡

    究竟是什么让桂林奶牛场走到如此困境？

    记者了解到，桂林奶牛场党委书记申德盈提到的拿不到生产许可，与国家质检总局2010年11月颁布的《企业生产乳制品许可条件审查细则》有关。

    根据这一文件要求，现行所有获得乳制品生产许可的企业，要在今年3月31日前，配备相应检测设备，对三聚氰胺和食物添加剂等64项指标进行自检，并向质监部门申请新的生产许可。凡未重新获得生产许可的，依法遏制出产乳制品及婴幼儿配方乳粉等产物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被称为“史上最严厉”的乳业大整顿，业内人士认为这是2008年《关于印发乳制品行业整顿和规范工作方案的通知》的后续和更强力的行政动作，其导火索便是当年的“三聚氰胺事件”，结果则是全国乳制品行业进入一次“大洗牌”。如今，很多中小乳制品企业在“大洗牌”中面临生死关。

    据报道，截至今年4月1日，广西21家乳制品及婴幼儿配方乳粉生产企业中，只有14家企业拿到了生产许可证。其中，为了通过这次审核，南宁牛奶场投入200多元万用于现代化革新，而广西大学农大食品厂投入的资金高达4000万元。

    因为资金缺乏，桂林奶牛场没能顺利通过“大考”。

    奶牛场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，桂林奶牛场要想重新获得生产许可，必须建设新厂房以完成生产车间的升级改造，必须购置包括三聚氰胺检测仪在内的一整套化验检测设备，改造后处理原料乳能力必须由原来的每天30吨扩大到100吨，这意味着奶牛的养殖规模也必须相应扩大。

    “现在光是购置设备这一块，就需要投入300万元左右的资金，桂林奶牛场根本无力承担。”

    这位知情人说，其实，早在政府着手整顿乳制品行业之前，桂林奶牛场已开始谋求发展，但因为资金限制，进展很缓慢。去年，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了2011年3月31日的“整顿大限”后，奶牛场的改造进程开始提速，“购置新设备的订金打出去几十万，新厂房也开始着手建设，进度款也花出去十几万，但因为缺乏后续资金支持，之前的工作都搁浅了。”

    作为奶牛场的老员工，这位知情人很焦虑，“如果我们不能赶在审核的大门最后关闭前达标，将只能作为新建企业去申请生产许可，那意味着门槛更高。比如说，按照《乳制品加工行业准入条件》，老企业扩建之后处理原料乳能力必须达到100吨，而新企业的处理原料乳能力则是200吨。”

    58年老招牌面临危机

    桂林奶牛场始建于1953年，迄今已58年，是桂林市唯一一家集奶牛养殖、乳品加工、产品销售于一体的国有企业。

    但在这场波及面极为广泛且深远的全国“乳业大考”面前，其58年的积淀显得非常乏力。

    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，市民朱女士就成为桂林奶牛场的牛奶客户，最近10年更是从未间断。朱女士说，之所以选择桂林奶牛场的牛奶，主要因为其挤奶加工都在本地完成，能够保证牛奶的新鲜度，此外，价格实惠也是她选择本地奶的原因。

    记者了解到，在桂林市场，占据地域优势的桂林奶牛场因为运输成本低，在产品的价格上确实颇具竞争力。以鲜牛奶为例，目前桂林市场上外地产200毫升瓶装鲜牛奶价格最低也要2.5元，而桂林奶牛场的250毫升袋装鲜牛奶价格仅为1.8元。

    但这种价格优势并没能让桂林奶牛场抢到更多市场份额。

    记者走访发现，市区供应鲜牛奶的专门店和代销店很多，仅民主路上就有4家。但是，这些销售点却多为外地品牌所掌控，鲜见桂林奶牛场产品的身影。

    那位知情人告诉记者，桂林奶牛场最近几年的产品销量逐年下降，停产前的日产量已不足3吨，在桂林乳制品市场仅占1%的份额。

    “这些年，桂林奶牛场经营一直很困难，仅能勉强维持生存，普通员工每月工资只有一千元左右。”奶牛场党委书记申德盈说，停产的另一个原因，是已经拿不出钱来购买牛奶外包装等原材料了。

    一位车间工人则告诉记者，每月工资扣去保险、水电、房租，拿到手的不到600元，而这一状况已持续了好些年。

    对于桂林奶牛场经营困难的原因，那位知情人认为，主要是机制上存在各种弊端，导致企业丧失活力。

    “比如，人事机制缺乏效率，员工素质较低，即便是能购进新设备，谁能操作还是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市水产畜牧兽医局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，桂林奶牛场已经有10来年没引进过大学生了，而上世纪80年代招进的一批大学生，早因为企业不景气已大部分流失。

    自己解困还是改换门庭？

    8月10日上午11时，桂林奶牛场党委书记申德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。这几天，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奔波于市里各个部委办局，希望争取资金来完成奶牛场的升级改造。

    他说：“场里真的很困难，拿不出这笔钱，只能到处去想办法。可这不是小数目，能不能争取得到，我心里也没底。”

    困境面前，桂林奶牛场这艘经历了58年风雨的小船，在这次乳业“洗牌”浪潮面前，能安然度汛吗？

    记者采访了桂林奶牛场的行政主管部门——— 市水产畜牧兽医局。

    “我们做过预算，要按照相关文件的要求来完成对桂林奶牛场的升级改造，大概需要投入1000万元资金。以目前情况看，想筹集到这笔资金确实非常艰难。”该局一位负责人说，文件除了对企业硬件设施作出细致规定外，对软件也有严格要求，这是有资金也一时难以解决的。

    《企业生产乳制品许可条件审查细则》中规定：企业生产、检验技术人员应具有相关大专以上学历，掌握乳制品生产、检验的专业知识。企业检验人员应达到国家职业（技能）标准要求的能力，获得食品检验职业资格证书。检验人员中有三聚氰胺独立检验能力的至少2人以上。

    这位负责人说，桂林奶牛场现有技术人员的学历大多是中专。

    “这种形势下，桂林奶牛场要么继续停产，要么与大企业整合。”这位负责人认为，借助大企业的优势资源获得新生，不失为桂林奶牛场一条好的出路。目前，他们也正在与一些大的乳制品企业接触，希望桂林奶牛场以改制的形式并入。“桂林奶牛场虽然现在经营状况不佳，但它也有自己的优势——— 拥有2800亩土地。”

    桂林奶牛场将何去何从，尚是未知数。这个历经58年沧桑的老品牌，事实上早已步入风雨飘摇之中，严厉的“乳业大考”，不过是让它经历一次更大风浪的考验。能不能闯过这一关，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，更不会由老顾客对“桂林奶”的情感来决定，市场经济自有其运行法则。不过，无论将来是自己解困还是改换招牌，桂林奶牛场的今天，当可成为众多仍在勉强支撑的老企业一个反思的样本，有许多值得他们思考的经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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